2014年11月24日 星期一

日記/十一月二十四日14,天氣陰,小雨


選舉選到今天最讓我痛心的是選情在兩個檔次如此懸殊的候選人之間竟會變得如此膠著。我一直問自己,問身邊的朋友,到底,到底是誰要投連某,到底是誰?為什麼要投他?可不可以說出一句--哪怕只有一句--連某說出的讓人震動,讓人佩服,讓人肅然起敬的話語?

沒有,數量為零。相反的,所造之惡罄竹難書。

也有可能是因為物以類聚、人與群居的關係,我以及我身邊的人都跟連某不同調性,所以不論怎麼問都是枉然。這當然也是社群網頁以及人際關係最危險的地方,在互相取暖之際已經遠離其他族群,遠離大環境的真實。

柯醫師說過多少撼動人心的話已經不用我贅述,網路上、PTT上比比皆是。有意思的是同樣一番話立場不同就有不同的解讀。喜歡連某的人多半都指稱柯醫師的話空洞、不切實際。這也讓我非常難受。讓我困惑的是政見就非得要灑大錢蓋大樓嗎?非得要大興土木才配叫做『政見』?台北市的發展已經超過百年,本來就很難在硬體上做突然的改變,就算要也必然是從軟體開始進而推動硬體的變化,所以在我看來柯醫師以文化做為訴求,以理念做為政見是再自然不過的事。如果有人因此而批評他沒有政見在我眼裡也是同樣的極其不可思義。(以及教育水平低劣的如此駭人。)

昨晚想著這些的時候我失眠了。曾經還一度激動的覺得如果誰要投連某或是支持連某千萬不要讓我知道。今天新聞上看到一對年輕的妹子小哥對著連某大聲抗議,他們僅僅喊著國民黨不倒,台灣不會好就被保安威脅,隔開,我想假如是我在場大概也會如此高分貝怒吼,畢竟當街爆發一像都是我的風格。家兄看得明白,他曾點評我『表面上看起來無害,實際上完全兩樣。』可說是一矢中的,這大概也是典型的雙子特性吧。

選舉是一時的,幾天後就會塵埃落定,我們都會回歸到原來的步調。但我知道歷史一旦被決定要往哪裡滾去,那任誰都無法再輕易撼動。這就是數日來我會如此不安,如此焦慮的緣故。願我們都能找到一條出路,不論情感和物質都不再波折,動蕩。

2014年11月1日 星期六

看著歷史發生

幾周前打了電話回家,在電話裡提及選舉的事,我跟母親說這次選舉跟以往都不一樣,這是在做一個歷史選擇,母親打斷我的話頭,她表示理念的問題等我回去再說。我說那時候選舉已經結束了,但她堅持不讓我說完,於是這個話題就這樣嘎然而止。

因為這場選舉我改變了許多習慣。上電子布告欄PTT超過十年,第一次為了想多了解其他人的觀點去看以前絕對不會光顧的板,例如Gossiping(八卦版)、HatePolitics(政黑板)等等。Facebook,我一直很少使用,因為上面不斷貼出的文章讓人眼花撩亂,宛如海面冒出的泡泡叫人不知該看哪個才好,但現在我竟然去訂閱特定候選人的消息。我承認我的心中已經有了偏見。常常看一些影片會激動地落淚,裡面有許多價值與我信仰的一致,我相信有一種價值高於自己,在那樣的精神面前我們跟所有的歷史人物平等。

柯醫師在他的演說中將這次選舉定位為歷史的選擇,是一次真與假的抉擇;某位候選人也繪聲繪影地說假如這次他沒選上2016總統大選會如何如何。我有同樣的感覺,這將是一次歷史性的時刻,表面上我們雖然只是投五都市長,但實際上我們在給自己的世代新的定義,究竟是網路的力量崛起,人性價值被重新肯定;還是傳統動員力量蓋過一切,成敗都被金錢決定,我們不只做出一個選擇,我們站在世代交替的十字路口。

每次看完柯醫師的資料後我也會搜尋另一個候選人作為對比。讓我驚訝的是不管是電子布告欄PTT、facebook或是主流媒體,仍舊有相當大比例的群眾由衷的支持另一個候選人。他們應該是誠心誠意得覺得另一個候選人好,對此我完全無法理解。試著跟室友瑞討論這個問題,他歸結於利益團體的糾葛。我把同樣的問題問老婆,她覺得是因為保守勢力的基本版圖依舊龐大。我說:難道保守就能夠丟棄邏輯,傳統就能屏除良心嗎?她一下子語塞,於是我們討論了許多個夜晚,但始終找不出答案。

主流媒體被某個世代把持我可以理解,但是電子布告欄上的見解我就無從瞭解了,一個年輕人滿嘴藍綠分類,滿腦子權謀算計,一點朝氣都沒有,讓我誤以為是黨國元老從墳墓裡爬出來,好不驚駭。對他們來說民主不是一種價值而是一種勝負遊戲,選舉不過是定義階級的過程而不是裂解階級的動力。許多我曾經覺得還可以的政客都因為這次選舉紛紛變得不堪。在政論節目上忙著耍嘴皮子,像是過氣的馬戲團成員使力要博得注視,一個勁地亂喊瞎嚷,眛著良心說些完全不合情理的話,讓人十分作嘔。

所以我最後決定不再看新聞、facebook、PTT、未來事件交易所。一個原因當然是聽到那許多扭曲的歪論會讓人氣得七竅生煙,難以入眠,例如某鄭姓主持人跟另一個候選人在節目上討論為什麼網路上那麼多人討厭國民黨,那麼反馬。他們一致覺得鄉民是為反對而反對;無條件的親綠;老是寬待柯醫師。她說現在網路好過分,所有東西一經渲染不用證實就能影響全民觀點。我實在想不通,一個控制了主流媒體的政黨,一個掌握大量資源的候選人,他們聯手屏蔽了所有不利於己的言論;一同在平面、電視媒體上把柯醫生置於顯微鏡下檢查,另一方面也不忘撒下大把金錢買廣告攻擊對手,現在竟回過頭來在鏡頭前大吐苦水,抱怨網路不友善,鄉民暴力,難道他們忘了正是網路與鄉民用速度與人肉搜尋一一破解他們散布的謊言,並努力地抗衡媒體壟斷。這一切實在太荒謬了。我在太平洋的彼岸光是聽到都無法忍受,真不知每天被這些流言耳語轟炸的人們究竟要如何度過。

不過對於柯醫生的政見我有一點小小的建議。點開他的新政,內容高達28條。許多看法當然很有意思,頗具想像力,但我卻也覺得是不是該縮小範圍,不以多取勝進而深化論述?例如把自己主要的十個理念加以詳細闡明,連帶實際做法,預算設計,人事安排都一一解釋清楚。例如另一個我也很喜歡的候選人馮光遠先生,對於一個玩笑般的提問:『若台北市爆發殭屍危機,您的執政團隊會如何處理?』他的回答從界定、法源、對策逐項討論,讓市民了解不只是藍圖般的構想,更讓人看到細節內容,我想這可能是柯醫生可以再努力的部分。另外真、柯P的影音可以考慮削掉渲染性的背景音樂,我以為光是主訴者的故事就足以感動人,去掉煽情的干擾能更貼近語言本身的純度和真度。

這次的台北市選舉氣氛很不一樣,或許改變就從這裡開始。看到有像柯醫生、馮主編的人參選讓人覺得耳目一新很有希望,尤其是柯醫師說過程比結果更重要,改變從選舉本身開始,我非常喜歡這個理念,文化才是一個城市光榮的所在。另一個候選人腦滿腸肥,整天只想著如何搞錢,總覺得要搞到很多錢才能把台北變成欣欣向榮的國際城市,其實在資本主義橫行的今天一來我們不需要加入已經千篇一律的樣板國際大城市行列,二來,真正的改變應從內部發生而不只是單單挹注資金蓋一堆只能炒地皮、圖利有錢人的摩天大樓。假如我們覺得市容陳舊,街景老化,需要振興的不是經濟本身,而是厚植可以發展產業的環境,提供宜於居住的巷道,只有當生活其中的人們豐衣足食,才有可能開始改變外在相貌,才有餘裕來改裝門面,錦上添花,也惟有當行走其中的這一代人不再為生活擔憂,下一代人才能盡情地投入各種理想,實踐自我。Working stay不是角色扮演的闖關遊戲,當市長也不光是撒錢補助就能運轉市政,這方面我很贊同馮主編的理念,台北要是宜居的城市才有資格談發展。

過去的幽靈仍舊強大,從各種跡象看來它們氣數未盡,還存一口氣要狠狠反撲。於是究竟是前進的力量大些,還是後退的力道更強,看來只有到開票當天才能知道。那天的數據應該很具參考性,票數分布不只標誌著世代交替,更強烈暗示著網路資訊是否可以凌駕傳統媒體;自由透明能否超越樁腳銀彈,一切都在這一晚。所以我說這是歷史的一刻,我們正看著歷史發生。如果這一刻我們翻過去,或許山的另一側還是荊棘遍地,但至少是個全新的局面。如果翻不過去,那只說明我們無法借鑑過去來超越歷史,僅僅被歷史洪流淹沒而已,這是比正義無法伸張,誰選得上誰選不上更大的悲哀。

2014年9月25日 星期四

比利益、身家性命更重要的事

我一向慣於遠離政治話題,因為一不小心就會弄得親恨仇快,但這次台北市的選舉讓我很難得的有了一些想法。

最近再讀《往事並不如煙》生出了好多以前沒有的躊躇和震動。這本書主要是紀錄八個人在毛澤東最瘋狂的年代裡如何生活的故事,紀錄他們如何活過三面紅旗、大躍進、三反五反、整肅右派、文化大革命,一個比一個狂亂的時代,五年前讀書一句『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就讓我激動不已,現在看來最難的不是處境的絕望,而是在絕望之中仍舊掙扎地將人當人看,活出一種人的品質和味道

好長一段時間我感覺不到這種氣魄的存在,現在人人為了生存有了許多不得不,事事變得有價格,為了成功許多手段沒有可不可。我一度以為誠實與正直似乎不復存焉。直到有一天我看到柯醫師的訪談,看到他的公開記者會,我的信念才又被重新喚起。即便是打字的此時此刻,想起柯醫師說的話都會忍不住熱淚盈眶。柯醫師說:

『(MG149帳戶)其目的在於幫助有關人員成長,使其日後有更大的力量幫助世人。其理想在於前輩幫助後輩,等後輩長大再幫助更未來的人員,在台大醫院形成良性的循環,鼓勵人性向善的一面,打破台大醫院歷史上循環剝削的陋習,這是一個有理想色彩的組織。

當年我寫下這些規定的時候,我的內心是驕傲的。因為,柯文哲終於有能力可以實現一個理想,我建立一個公開公平、互助互利的制度,讓醫療研究可以永續經營。我們希望MG149成為新的典範,掃除白色巨塔內的黑暗和層層的剝削,這個制度的建立給予年輕的醫師一個方便的環境去發展。的確,我們也成功了。台大醫外科加護病房有最好的醫療水準,連勝文當年受到槍傷才能迅速恢復;我們的葉克膜團隊是台灣醫界的驕傲,更是世界各國競相學習的對象。』

看著記者會的影像,我彷彿又看到了《往事並不如煙》所描述的那種人。有一種人,他們相信著一種更高的價值,那個價值可以超越自身利益,乃至於身家性命,他們與理念共存亡。竊以為這就是貴族教養,一種真正的貴族氣。我不相信妥協;我愛說人不可能在一天裡變得偉大,如果真心相信一件事、一樣東西,那麼不論處貧賤,處富貴都應該履行如是,行之如飴。

花了一點點時間看了兩位候選人的競選網頁,他們的政見、youtube clip都一一點開來簡單瀏覽。撇開審美和技術的角度不談,我從柯醫師的網頁中看到了誠意與誠信,幾乎每一篇政見都有錄影有文字稿,clip的長度大約在兩分半到三分鐘之間,條理清楚,論點明白,最重要的是有簡單的數據支持,而且從政見的編排可以看出他從形而上到形而下都有想法,一一分層敘述,即便讀者不能條條支持,但也能停下來思考並試著了解候選人的理念。另外也看了雙方候選人在對方支持的電視台接受訪談,柯醫師再一次展現出人的本性本質,對於支持對手陣營的提問態度不卑不亢,回答多能對到重點回應,不花俏,具體且有說服力。然而讓我真正信服的還是柯醫師本身,如他自己所說的光明磊落,恰如其人。

說到底一個人的好不是他的學問、家產、外貌、氣度而是他的本身,本質。另外一位候選人與他的幕僚,不論他們的政黨或是他們的論點都不能讓我認同,他們的語言,論述方式,乃至於所作所為都很難讓我感受到表裡如一。他們解釋另外一位候選人的資產來源但無法提出明細,另外一位候選人說法律沒有規定他要公布所有資產,所以他不需要像柯醫師公開所有所得扣繳憑單。他們質疑柯醫師用MG149帳戶洗錢貪汙,可是他們無法指出哪一條哪一筆錢流入私戶,用做不法。另外一位候選人開著保時捷,但他的名下沒有車;他住在昂貴豪宅,但他的名下沒有房子。另外一位候選人製作廣告邀請許多年輕人暢談假若自己很有錢要做什麼來鋪陳自己最後的結論:如果那麼有錢才不要出來選市長呢。我承認我對於兩位候選人心中已有所定見,因此早已不客觀,但從另外一位候選人身上我絲毫感受不到那種可以把信念擺在自身前面的品質。

曾經在網路上讀到一篇短文,裡面提到男人(換成女人也對)應該是有學問的,『無論什麼領域,相信你未來是個有學問的丈夫、父親、祖父,乃至於曾祖(妻子、母親,祖母,乃至於曾祖母),直至你遙遠的後人帶著高貴與豪邁的情懷回憶你。』這跟U2宣言如出一轍:能不能做一些讓後世感到驕傲的事。雖然花了很多篇幅說選舉,但我真正想說得仍舊是為人的品質,品格。記得多年前失戀的時候曾期許自己『做一流的數學家,做一流的人。』七年過去,前者離目標相去甚遠,但我對於後者的努力仍舊不斷,至於什麼是一流的人,我以為一流的人不是聖人;不是不會犯錯,但不論在什麼環境都對信念堅持不懈,如同一代宗師裡的葉問,一條腰帶一口氣,永遠秉著一口氣,用這口氣練武功,用這口氣做人。

2014年2月5日 星期三

全國都很有文化

現在很少寫文章,主要原因是常常會一發不可收拾,越寫越上火,越發口無遮攔,這樣一來就很容易把自己陷入跟別人衝突的狀態裡,於是最簡單的方法就是按表不提,表過不提,如果有人問的話笑笑就好,除非經過一再確認,確認雙方都是真心理性,爾後才會慢慢坦誠相對,說一點心裡話。

文創,這個讓人惱火的字又見報了,更精準的關鍵字其實是松菸誠品。熟識我的朋友都知道我對於那二字有多麼的不屑,我討厭打著文化之名將價格翻倍;討厭傲慢的店員;討厭小資本階級掛著滿嘴滿身的taste來來往往招搖,(沒錯就是要用英文,好像不用英文就沒那麼有taste。)最讓我憤怒的是它們企圖把看書變成一件好像很有taste很高尚的事;它們想把商場營造成只要走進去就讓人覺得自己很有文化很有涵養,至於真實情況如何沒什麼人在意。

台灣最要不得的陋習之一無非是跟風,看著這個『文創的鼻祖』發達起來,有的二手書店也趕上潮流,它們要變得『有質感』。『有質感』的意思是柔和的黃光,拼木地板,順帶賣一下咖啡等高級飲料,讓所有的東西看起來都很高級。最恐怖的是開始賣高價古板書,絕版書,薄薄一本鉛字老舍叫價兩千,隨便一抓線裝紅樓夢要一萬五,最誇張的是法華經,你可能猜不到標價三萬。臺灣現在甚麼都漲,連看書都變成有錢人的休閒。

於是我們的閱讀風氣好像提升了,連電台的周五早上都要讀書,主持人滔滔不絕跟你推銷她又看了什麼好書,一邊還特別邀請作者對談,或是某某大出版社公關部大力推薦,總之聽得讓你覺得好像看過了一般,吸收了所有內涵,從此再也不用自己看書,只消聽別人講就習得了所有的武功秘笈,日月精華。

文化到底能不能賺錢,這是一個問題。把文化代換掉你會發現這個句型很好用。基礎科學可不可以轉錢?跳舞可不可以賺錢?唱戲可不可以賺錢?打電玩可不可以賺錢?我相信你可以擺入更多單詞。現在所謂的文創似乎指得是把原本高高在上的純文學、純藝術商品化,只要可以賺入大把的鈔票那就成功了,於是從這個標準出發造就了許多成功者,最有甚者他說寫作像戰鬥一樣,寫的越多越是戰功彪炳,這麼說就有意思了,曹大爺生平來來去去只有一本書--書還沒寫完哩--如果照某成功文創人的標準,這樣豈不是遜斃了。但事實擺在眼前,哪本書是曠世巨作,哪些書是連廁所紙都不如,一目瞭然。

所以呢,現在臺灣的文化土壤發生嚴重的生態危機,純藝術、純文學這塊越來越萎縮,讀者越來越少,創作者水準每況愈下;大眾文化過度耕作,人人急著揠苗助長,比拼的標準跟大躍進差不了多少,比誰的白菜多,比誰的冬瓜大,比價錢,比獲利,比誰能cost down,其他方面停止施肥,全部火耕,狠撈一筆就走,君不見紅樓前的創意市場叫價驚人,一塊小杯墊叫價五百,一件T恤要錢一千,當你跟他討價還價,他們羞赧得說不好意思耶,全部都是純手工設計,都是創意,不好意思耶。

於是我困惑了,文化的重要性越抬越高,搞到都有文化部了,但是整個社會對於文化的看法似乎沒有跟進,仍停留在如何轉化成賺錢的機器和手段。我們好像很重視文化,國際書展一年辦得比一年大,誠品一間開得比一間熱鬧,但是我們不鼓勵閱讀,不提高圖書館的預算,不重視文化的非營利成分。事實上投資文化產業應該從耕耘基礎開始,而不是在下游末端敲鑼打鼓。

跟大陸的朋友閒聊,他們教我如何稱讚人,說一個人有文化那是真好,談吐涵養都不凡;說一個人全家都很有文化那就是罵人了。好玩得是我們現在正傾國家之力要把全國都弄得很有文化,把文創搞大,至於個人有沒有文化,那是你自己的事,不重要。